近日，我在翻阅一本厚厚的大书，准确的说，在翻阅由绍兴博物馆编辑，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出版的一本绘画书法作品集。这本大书的名字叫做：修悟履痕。此集收录了罗步臻先生捐赠绍兴博物馆的水墨山水和书法作品共270多件。

我收到这本沉甸甸的“蓝皮书”书，瞬间感到几分“庄严”。我想，博物馆收藏编辑的史册，大约就是这般模样吧。在我看来，“蓝皮书”的艺术价值在内不在外，在于“从中国绘画发展的脉络看，这些经过了现代艺术思潮和实践洗礼的绘画精品，是绍兴乃至是中国绘画艺术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修悟履痕》前言句）——为这句话点赞，这是我至今看到的评价罗步臻先生的最为真诚恰当的文字。

现在，让我们打开它，一起走进罗步臻书画艺术的迷人之境。《修悟履痕》编者把它较为系统的分为三个部分：师古求化，融贯中西，不似之似。这三个部分以时间为序，把罗步臻不同时期的优秀作品进行了梳理编排，一页页翻阅，仿佛在回顾罗步臻六十多个春夏秋冬的过往岁月，仿佛在欣赏着一首首行云流水般的诗歌与乐曲，仿佛在倾听艺术家六十多年来的艺术心声……

我与步臻先生相识近五十年了，还清晰记得，那是一个盛夏的炎热天气，在上海黄浦文化宫里我们见了面。我到的时候，他正在画画，画作贴在一栋老式洋楼过道的墙面上，他一边给画作皴墨一边给我打招呼，从此，我们建立起友谊并一直将这美好延续至今。说到这个久远的难以忘怀的情景，一是自然的怀旧之情，一是阅读这些熟悉而亲切作品时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感慨。

近几日，这本大书就放在案头，禁不住翻阅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不写点文字，内心的激动难以平复。之前，我曾对步臻先生及其作品写过一些文字，我和步臻先生也就他的作品和中国水墨艺术和书法艺术不止一次的深入交流。此刻，翻阅这本大书，我总想从中找到不一样的视角来谈谈我的观点。

我想，他的传统艺术功底和创变能力，已经由他的作品充分体现，我也曾发过己见，这里就不去生发议论。想了想，从以下几个方面说一说还是有必要和有意义的。

诗性才情

我在翻阅欣赏他的作品时，几乎每一件都能够读出诗一般的优雅韵味与和谐音律。尤其是近几年来的作品，尤其是那些尺幅不大的作品，简约的线条或浓淡或长短或曲直，在我的眼里就是长短不一的诗行，其情感的抒发自由潇洒充满想象。其每一幅作品的笔墨掌控和奇绝构造，彰显出步臻先生炉火纯青的技法和变化无穷的造型能力。近几年来，步臻先生一直在追求“简约主 义”的画面表现，几乎从每一幅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他的“惜墨如金”，而这种“简约”的表现手法，在大尺幅的作品同样能够支撑起来，布线皴点晕染留白总让你感到是那么的精巧合理和美妙至极。即使是长达数米，数十米的手卷，也能以“简单笔墨”支撑起万里江山，吟唱出起伏悠扬的诗章。

步臻的山水不仅有着浓郁的诗意且充盈着美妙的乐感，而诗韵加音律正是中国古诗词的特征。步臻的山水画是从诗里流出来的啊。

颜真卿的《争座位帖》中说“名画要如诗句读”，其意思显而易见，优秀的画作就像读诗一样，不仅能够满足视觉还能够从中听闻到诗韵和音律。画从诗中来，画中有诗意。这才是中国水墨的高境界。

步臻的作品以“简单”藏丰富，以“单调”彰多姿，其作品有的似江南小调，有的若情歌缠绵，有的构图奇特，有的墨趣横生。正是这些充满着浪漫色彩和时尚气息的作品，引领读者走进“步臻式”迷人的艺术之境。可以想象，如若没有炉火纯青的笔墨功力和诗性才情，以及清晰的思辨能力，怎么能够企及这样的高度。

读罗步臻的画作，我们可在画中吟诗，可在画外听琴。

书画双绝

我想说说步臻的书法艺术，这个无法回避。我们看到他的水墨作品中的落款与题跋，我们也看到了他的单独的书法作品，我们还应该看到他的书画之间的密切关系。如若我们只谈画不谈字，完全没办法全面体现他的艺术成就。面前这本“蓝皮书”收录了数十幅书法作品，既有如斗大字也有指寸小字，既有楷书隶书，也有行书草书，较为全面的展示了步臻的书法艺术成果与魅力。更为其书画对比和相互支撑与依存提供了条件。

在中国绘画史上能够达到书画等肩双绝这个境界的艺术家并不多。在我认为，清代之前吴道子，苏东坡，赵孟頫，董其昌，朱耷，郑板桥，徐渭等，现当代有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黄宾虹陆俨少李可染等可以在列，以上诸家是可以看得见其书画作品同在的名家（当然不止这些）。我把罗步臻列在了这里。

罗步臻的各体书法作品可以明显的看出他在碑帖上所下的功夫，魏碑二王颜真卿等“影子”隐约可见，似有似无，当然他临习的法帖远不止这些。更多的时候则是心领神悟，逐步悟化为自我个性风格。这个风格，我称之为厚重古拙而又潇洒畅达的“步臻体”。“步臻体”主要体现在他的行草书上，他的画作落款和题诗题跋基本为行草书，他的单独的书法作品也是行草书为主，这不仅是“熟能生巧”，更多的是他的行草书已经成为了他的水墨画作的一部分。或者说，他的书法与绘画作品，从技法到笔墨达到了相容相助相辅相成的完美结合。前面说到他的画作“画中有诗”，这里则是“画中有书，书中有画”。我们可以在他的任何一幅画作中体会到这一点，哪怕只有几个字的“穷款”，也能够把“书画一体”完美呈现。

步臻先生用笔法度严谨，却又受到绘画线条影响，浓淡干湿，虚实枯润，曲直转折，变化多端，趣味横生，尤其在整幅作品的结构上采用绘画留白手法的尝试，改变了传统书法作品的整体结构，使得绘画与书法在形式布局上达成和谐一统，散发出新颖而优雅的时代气息和节奏，像这类书法作品是完全可以作为画作来欣赏的。

罗步臻说：自己每天临帖和书写的时间几乎与绘画所用时间相差无几。从理论上说，线条墨色构图等技法的变化、书法与绘画都是非常相通的，可以也应该得到体现。因此可以说，他的书法与画作相互融入渗透，相互支撑成就，达到了相得益彰的效果。

我在想，没有谁不知道“书画同源”的道理，然而能够双管齐下，苦心苦力追求的人太少，这也正是许多画家达不到“双绝”的原因所在。古代的画家不多，现当代的画家更是少之又少。而我确信，罗步臻达到了，不管你现在怎么看。

无欲之境

读罗步臻的作品，我们不仅可以读到诗和乐，还可以读到禅意的宁静与空灵，读到大自然的风轻与云淡。这也使我从这样的一个角度来感受步臻先生的书画艺术的高级感。步臻先生是一位“不会打雷只会下雨”艺术家，他长期居于喧嚣都市之一隅，在艺术之路上不停地向前迈动步履，如今已然80多高龄，却从没有停歇，从没有放弃新的探索。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不被他的艺术精神所感动。步臻先生是一位耐得住寂寞的当代大艺术家，但他淡泊功名，从不与红尘相争，他常说，一个艺术家懂得自己该去做什么就够了，功名成就都是后人的事情，是历史的事情。这些话显示出作为真正艺术家的坦然秉性与宽阔胸怀。步臻先生还是一位心态平和待人友善的师长和朋友。和他在一交流他总是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但是对于艺术的探讨他是有着自己观点的。比如说到书法的现状，他认为确实很乱像。他说书法创新是可以的也有必要，但是无论怎样创新，都不应当破坏汉字的面貌和辨识度，书法艺术这个概念或者定位，只能是汉文字的艺术表现，否则只能看做他艺术而不可称为书法艺术。

有朋友在一交流时谈到，山水画应该气势磅礴才符合自然物象，认为罗步臻的山水似乎过于“简洁”，然而罗步臻不这样认为，他说：“山水画的气势不是作品的尺幅决定的，也不是复杂的峰峦叠嶂决定的，山水画的气势藏在留白之中。”真是一语道破“天机”，“气势藏在留白之中”真是绝妙的画理。这使我想到“见一斑知其全豹”“扁舟一叶见浩渺大海”步臻还说：“当代人的生活节奏快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更喜欢想象和参与，留白实际上是留有想象空间，有了这个想象，单纯的欣赏作品便成了参与创作。”真是高论啊。步臻的才气与温雅性格构成了他的作品主基调。步臻的谦逊与和善藏着一长串学问。简洁背后藏着丰富与大气，温雅之中含有刚正与法度，严谨之外流溢着清丽与洒脱。

图中位 罗步臻先生

无欲无争，这是步臻为人作画的心理情景，默然守真这是步臻的真实生活情景。我敬佩步臻这样的艺术家。（文：张健2024/7/22）